自從本月五日中共國內民航機被六位欲投奔自由的大陸同胞迫降南韓後,我全體同胞的心情由無比的興奮(期望全飛機的人員均能投奔自由成功)到期待韓國能立刻遣送該六位人員至中華民國(其他的組員及乘客均已返回中國大陸)再進入現階段焦慮該六名同胞是否會受韓國法律嚴厲的制裁、是不是可能遣返中華民國。這種心情的變化是可以瞭解的。事實上,回想此事件發生的當天,個人即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這又是一次大陸同胞以具體的行動表示,他們對中共政權的不滿,以及對自由中國的嚮往;憂的卻是因為國際法律秩序及韓國外交政策的要求,國人期望恐是一廂情願。證諸事件發展的現況,個人的憂慮顯非杞人之憂。平情分析這事件,我們必須區分這事件的『現實面』與『情感面』。從『情感面』看六位大陸同胞劫持民航機到韓國,我們應該將他們視為『義士』,稱他們的行動為『奪機』或『借機』,我們應該給予他們一切的同胞愛。但是從『現實面』來看,他們卻是劫持民航機的『國際犯罪者』,應該受到適度的懲罰。如果我們將『現實面』與『情感面』相混淆,我們註定無法有效的處理事件。類似這次劫機的事件將來必然可能發生,我們應該把握問題的本質才能尋找到解決的方案。社會教育是恆久而重要的事業,我們對於一切(尤其是國際)問題的看法,都應以理智及現實為基礎,重視知識學理與客觀事實。而不可以感情為唯一依歸,否則,無論是對事件的處理或促進社會的發展都不可能得到堅實的基礎與動力。現實面-國際社會對劫持民航機的共同看法以上述的原則觀之,我們對中共民航機事件的本質,應有如下的認識:
(一)這個事件就是國際法上的「劫機」事件。一九七○年的海牙公約(我國亦是締約國)明白的規定,藉武力或威脅,或以任何其他方式之威嚇,對飛行中的航空器非法劫持或行使控制,或企圖行使任何此項行為,為「劫機」行為,應受到世界各國普遍的管轄及處罰。這項規定是世界各國所公認的立場-主要的原因是由於民用航空器的安全使用關係人類生活至鉅。是故,世界各國對於危害民航安全的劫機行為都認定是一種犯罪行為。海牙公約更特別強調此種行為的可罰性,視之為國際犯罪。我國的民用航空法也因海牙公約的要求特別列專條來規定劫機行為的處罰。因此,從法的角度來看,劫機就是劫機,無所謂「奪機」或「借機」(它與吳榮根等義士駕機投奔自由的事件並不相同。因為他們所駕駛的飛機乃是軍機,並不危及他人安全,故這種事件政治性高、法律性低)。其次,我們也需知,劫機犯可以是政治犯,但與一般政治犯不同。依國際公法之通說,劫持中共民航機之人員可屬於政治犯的範疇,蓋其動機非為財、仇等一般犯罪動機,而係因不滿中共政權之體制。但儘管可視為政治犯,卻與一般政治犯不同,一般政治犯(非暴力政治犯)有免於引渡的國際實踐(通常以條約表現之):拒絕引渡一般政治犯的國家,甚至得依其本國法律免除該政治犯的刑責。劫機政治犯可不引渡,亦是海牙公約制定過程中的結論,但是基於上述全人類對民航安全的絕對要求,海牙公約要求締約國在拒絕飛機登記國引渡的要求後,必須在「無任何例外將該案件送交其主管機關俾以起訴」,並且起訴國應比照其國內法下處理「嚴重性一般犯罪」之相同方式裁決之。因此,從法律的角度來看,劫機政治犯之爭取自由仍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惟許多國際慣例都顯示,投奔自由世界的劫機政治犯如確基於政治理由,多受到輕刑的處罰。情感面--劫機政治犯的從輕處罰事實上,韓國政府已數次表示要尊重國際慣例與人道精神來處理本案。
揆諸這六位青年的劫機動機既是不滿中共的政權,不願生活在喪失「人」之基本權利的地方。那麼,我們以為全世界任何人只要在同樣的立場,同樣的機會下,都有可能做出相同的選擇,再加上他們在劫機手段上,並未逾越必要程度,而行使了相當的自我控制,我們相信韓國司法當局應可兼顧維護民用航空安全的目的及法律上「不強人之所難」的原則,妥善適用韓國法律有關減刑現定,予以從輕處罰。美國與古巴在一九七三年簽訂的備忘錄中即對非暴力的劫機政治犯,主張減刑處罰。感想與建議檢視以往,策勵來玆,個人認為對這次事件,我們應孕育理智及同胞愛,採取左列的態度:
(一)基於同胞愛,我們應給予六位青年精神與金錢上的全力支援。促請韓國當局兼顧法與情,育認人類追求幸福,爭取自由的權利,對六位義士儘可能地減輕其刑,進而可依韓國法律輕特赦後遣返中華民國。我們或許應對這六位義士所必須經歷的現實面的不利條件視為爭取自由所需付出昂貴的代價,無數的大陸同胞曾經因為投奔自由而喪失生命(或泅泳滅頂或遭槍殺)不都是基於「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但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的認識嗎?我們固然希望六位義土能以最微的代價來換取自由,但是對比於用生命來換取自由的其他同胞,我們又不得不為他們終能維持生命來享受自由感到慶幸。
(二)全國同胞不可以感情為唯一的基礎來評估韓國處理本案之做法,而應兼顧法理及國際秩序的要求來面對此一事件的發展,以免造成一廂情願的情勢,徒增我國政府對韓國政府交涉的困擾,更影響我國人對事件理性的分析能力。
【1983-05-27/聯合報03版/ 720527】